字幕：2013年6月5日，吉林省德惠宝源丰禽业公司 古兵串场：这里就是发生事故的现场，因为国务院调查组的成员还在进行实地的勘察，所以我们也不允许进入现场进行拍摄，但是从我现在这个角度来观察，当时车间爆炸时候的情景因此是非常惨烈的，因为爆炸所损坏的建筑住现在还堆砌在车间的门口，截止到目前整个的现场的搜救工作已经结束，确认有120人已经遇难，这也让许多家庭因为这场灾难变得支离破碎。 2013年6月3日，早晨五点，在吉林德惠宝源丰禽业公司上班一年零九个月的车允武像往常一样走进了2号车间。 记者：您是负责什么工作的在里面? 车允武：在二车间脖架班，我是班长。 记者：你们车间有多少工人? 车允武：我们车间的工人大约在180到190之间。 六点零六分左右，车允武突然看到班长急匆匆地向他跑来，说一车间和二车间的过道处配电房着火了。 记者：你看到这个情景以后，你们的反应。 车允武：我当时寻思着火了，我应该找个家伙去救火，不能空手去，我就找个家伙，我车间拖布多，我找个拖布多少也能拍灭了。 记者：你们那个车间没有像灭火器其他的消防设施吗? 车允武：有，就在防火通道上有两个。 记者：那么大的车间，你能看到的灭火器只有两个吗? 车允武：对。最后我一听，他们说是爆炸声，但是绝对不是爆炸声。 记者：你听着是什么声音? 车允武：就是噗嗤，就像汽车胎炸了，气全炸了的动静，就看着一股黑烟，那烟我找这么大，是头一回看到。 记者：是什么样一种形状，给我们描述一下。 车允武：就像在海边看着海一浪套一浪的，看那云彩，像魔鬼云似的，但是云彩是慢动作，它那个动作是特快特快的，我就听里头叫唤，我一转身，我就奔我们更衣室去了。 就在这个时侯，车间里断电，漆黑一片，车允武清晰地听到300多名工友也开始无序地从各个方向逃离起火现场，可是当车允武跑到平时上下班的门口时，却发现是被锁着的。 记者：里面锁的还是外面在锁? 车允武：里边。 记者：里边锁的门为什么打不开呢? 车允武：没有钥匙。 记者：平时上班的时候，这个门是一直锁的吗? 车允武：干上活的时候，这个门就要锁。 情急之下，车允武跳上窗台，打开窗户，纵身一跃，重重地摔倒了车间外的草坪上。 记者：当时你出来的时候，有多少工人像你一样在车间之外? 车允武：没有，我出来的时候一个没有，就我自己，我就赶紧往保安室跑，我意思是到那儿赶快告诉保安，他说哎妈呀，他一妈呀，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记者：怎么回事? 车允武：那就是我们班人可能有危险，我就赶紧往回跑，我就往西边防火通道道口那儿跑，我就跑到我们防火通道跟前，到防火通道跟前，一看傻眼了，咋傻眼了呢?防火通道跟前，外边有个这么一大把挂锁。 记者：这个门一直锁着吗平时? 车允武：平时是一直锁着，很少开。我这一愣神，我后边跑过一个工友，搁保安室拎一把铁锹，到那儿咣咣，用两锹把锁就砍开了，砍开之后，他就找我，快开门，一拉的时候，他可能也是傻眼了，我也是傻眼了，就是愣到那儿了。 在消防通道里，横七竖八躺着、坐着的全是自己的工友。车允武和保安开始施救。 车允武：我救出第一个的时候还有直觉，他在这样，还在张嘴喘。 记者：其他的人吗? 车允武：都有生命迹象，都顾不上那些了，看着抬出来，也不管磕了碰了摔了，拽胳膊还是拽脑袋拽腿，逮到哪儿拽哪儿，我们也不是那么专业的。 短短3分钟之内，他们俩成功地救出了5名工友。然而，当他们再次进入消防通道的时候，火势突然增大。 车允武：就这么大个火苗，这个火苗后面没有火，只是一些轻微的烟，但是前面就是像放箭的箭，射出来的火苗，但后面没有火，轻微的烟。我就觉得头顶上非常非常烫，拿手一摸，是帽子，摸的时候，旁边的人还告诉我，快撤，快撤。我还伸手去，再伸手去拉这个人的时候，又听到头顶呲啦一声。 记者：你说是火苗篡出来。 车允武：对，完了把我后边给烧了，一摸，要着一摸，一摸就特别疼，烧的，一疼的时候，就想着本能地一站，没站稳，里头硬推出来的，推出来的。 车允武的描述，把我们带入了6月3日，人们不愿再回忆的那个早晨。这段画面是市民在事发5分钟左右用手机拍摄到的，拍摄者是居住在附近的市民，据该村民介绍当天早晨他听到爆炸声后，立刻骑摩托车赶到现场，用手机记录下了这段画面。从画面中可以看到厂房产生的浓烟很大，有许多身着工作服的工人从厂区内往外跑。6月3日6点40分，德惠市消防大队最早接到火灾报警，马上出动8台消防车赶赴现场。4分钟后，得到报告的长春消防支队立即调集临近的14台消防车赶赴火灾现场，同时继续增派力量到现场增援，6月3日当天，吉林省消防总队累计调动长春支队、吉林支队共22个中队，97台消防车、800多名官兵投入救援。当晚16时20分，消防官兵6次地毯式搜寻共抢救出27名被困人员，搜救出遇难人员119人。 6月3日，下午1点，救援指挥部在德惠市召开了首场新闻发布会。 长春市政府副秘书长应急办副主任赵显：事故通报，向遇难家属表示哀悼 吉林宝源丰禽业有限公司2009年9月建成投产，公司在成立之初共有职工1200多人，是以饲料、种鸡养殖、鸡雏孵化;肉鸡放养回收、屠宰加工、深加工、销售为一体的农业产业化企业。那么这家企业在安全生产上到底都做什么? 记者：以前在车间里你们配有液氨的这些物体，你们不清楚吗?有这样的管道? 车允武：从来也就没听说这个名叫液氨这个名，是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 记者：这个门，就是你说最后救火那个门一直锁着? 车允武：对。刚到二车间，这个门开着的时候，不超过五次。 记者：为什么会锁着呢?消防通道的门，按道理来讲，工作期间应该开着的。 车允武：你想想看，我们车间将近二百人，上厕所，或者上外边溜达一圈，但是这个期间还可以上厕所，上厕所的时候必须请假。 记者：平时没受过这样一种消防培训吗? 车允武：在我上班的一年九个月之中，我是绝对没有过。 记者：也从来没有企业的管理人员讲过类似的情况怎么处置吗? 车允武：没有。 记者：那也就说对你们这些普通的在里面工作的工人来讲，一旦遇到这种突发情况，你们首要的选择是什么? 车允武：那就看自己的本能，但是那会儿，我就喊，火大的时候，还有人甚至，都告诉着火快走，他还说，你跑吧，他还当开玩笑。 截止6月7日，也就是事故发生获得第5天，国务院吉林“6·3”特别重大火灾事故调查组在长春召开全体会议。经初步调查认为，吉林宝源丰禽业有限公司安全生产管理极其混乱，安全生产责任严重不落实。 国务院吉林“6·3”火灾事故调查组组长杨栋梁：这是一起严重的责任事故，企业的安全生产主体责任不可逃脱，政府的管理和监督责任不可推卸。 记者：在吉林禽业公司发生大火之后我是第二天就赶到了吉林，我也采访了一个工人，他告诉我其实如果大火发生的时候，消防通道是开着的话，会有很多人会逃生，不会失去生命。 黄毅：为什么死亡人数一下子从四五十人到一百多人，在二车间的门口成堆的尸体，通道不畅通，打不开，这怎么叫关心员工的生命健康呢，怎么体现是以人为本呢，这个教训非常深刻。 记者：不仅消防门没打开，在采访过程中我们也了解到平时的像一些安全培训、演练突发事故的一些处置等等等等，企业的员工很少接触。 黄毅：你这个厂子建厂5年了，你这个建厂之初有没有认真执行安全设施的制度，你如果执行这些防火措施为什么没有，为什么采用易燃的不合格的装修材料，没有认真执行，对工人的培训，应该进行必要的安全培训，怎么逃生，没有训练而且没有演练，很多的员工不知道往哪儿跑，不知道怎么逃生，这种情况你怎么能够减少事故的损失，怎么能够应对突发的一些事故等等这些问题都值得认真的反思。 吉林“6·3”特大火灾事故发生后，各大媒体展开评论，有媒体称企业的发展，离不开严格的管理，但是，这样的管理，如果严格到漠视安全、牺牲安全，随时都会引来灭顶之灾。我们也应该从吉林大火反思底层劳动者的处境。 记者：这几天还去厂区外面看过吗? 车允武：没有，也不敢去。 记者：怕什么呢? 车允武：怕什么，你是没看着，我估计你要看着的话，你绝对不会现在还在这儿坐着，三米多宽过道，搁眼睛一看，里头全是人，爬着的，躺着的，窝着的，你抱我，我抱你的，过后想想，不敢想。 记者：出院以后，有什么想法和规划吗? 车允武：现在没有想法，啥想法。 记者：但是你今后的生活呢? 车允武：再说。我想出去。 记者：我感触最深的时候是结束采访的时候，门关上，他的哭声起来了，我知道可能对于这个事故来讲，他幸存了，但是对他的内心的伤害其实是刚刚开始。 黄毅：确实是。我们都应该设身处地为那些死难者，对那些死难者的家属，为那些事故当中受伤的，甚至致残的人员要想一想，所以从每一起惨烈的事故当中我们都应该吸取教训，来审视我们的安全生产工作，究竟做到了没有。 记者：人们很担心这种情况不是个例。 黄毅：痛定思痛举一反三，就是要通过举一反三看看同类型的这种厂房还有没有，我想呢，不会就一座。 记者：有了又如何呢? 黄毅：有了就认真的进行处理，不具备基本安全生产条件的，不符合安全标准的要停下来，或者说你是属于非法的建筑项目，那就要依法取缔，而且要追究责任。 包括吉林省，我们要求类似于宝源丰企业这种不符合安全标准的厂房，那么在你的全省之内还有没有，有多少，不符合要求的一定要停下来，该关闭就得关闭，该取缔就得取缔。 由于5月、6月接连不断发生的安全生产事故，经国务院同意，定于2013年6月开始在全国集中开展安全生产大检查，而此次大检查重在隐患的排查，重在安全责任的落实，重在防范遏制重特大事故。 记者：在这次安全生产月的检查中，像央企、大型企业的检查，他们应该是一个重点，但这些重点应该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来督查，来提醒他们加强一些漏洞的弥补? 黄毅：这次国务院部署的安全生产大检查，是一次彻底的安全生产大检查。所谓彻底，国务院办公厅下发的通知里面明确提出了这次大检查的总体要求，就是全覆盖，零容忍，严执法，重实效。一定要确保这次大检查不走形式，不走过场。 记者：不走形式，不走过场。人们会理解，潜台词是否针对以往的检查中，是否存在有走形式、走过场的行为? 黄毅：应该是有，而且我们也不排除这次大检查过程当中，有些地区、有些单位、有些企业也会走形式，走过场。 记者：怎么避免? 黄毅：所以我们这次要创新安全大检查的方式。 记者：机制怎么设定? 黄毅：不仅要采用正规式的进行检查、抽查，更重要的要进行暗查暗访，突击检查。安监总局最近组织了六个暗访组到地方进行突击检查，而且是不下通知，不打招呼，不听汇报，直奔企业现场进行检查，发现了很多问题。这些问题如果是按照按步就班的常规式的检查，可能就发现不了了，触目惊心，看到存在的隐患举目可见，随手可抓。如果整治不力，都是会酿成重特大事故的隐患，所以说我们感觉到采用这种暗访的方式，突击的方式，可能看到真实的情况。 就在最近几天，黄毅已经接到了一些调查暗访组的汇报，并通过摄像拍摄下来的一些画面。一些企业的安全防范措施埋藏着巨大的隐患。 记者：哪些画面最让您震惊? 黄毅：两三个化工企业，它的这些线路、管路有很多是不合格的，很多开关是不防爆的，很多阀门是锈蚀的，甚至是根本不可转动的。这种情况如果一旦出了问题，怎么立即关闭阀门，我看到画面上一个大小伙子使撬棍撬阀门都不懂，一旦出现泄漏，发生事故，怎么关掉阀门?线路、线路板、离合器、配电箱，隐患四伏，一旦短路之后，如果不及时处理，就容易导致火灾，甚至导致爆炸。这些问题如果不采取特殊的手段、方法，有时我们大检查当中可能看不到。恰恰这些隐患，在一次又一次例行公事那种检查当中被遗忘了，被漏掉了，从而导致事故的隐患。所以说这次大检查，一定要切忌走过场，不能走形式。对那些走过场、走形式的，我们一旦发现，要从头来，从头补课，而且要对相关的责任人进行处理。 记者：但是您刚才谈到的暗查暗访的方式，我有一种担心，通过媒体公布之后是否会影响到接下来的一个阶段的检查工作? 黄毅：我想不会吧，而且我们还要随即陆续派出暗访组进行暗查，要求我们所有的安全监管检查部也要采取这种暗访的方式，而且我们还要采取审计兼异地检查的方式，这个省的安全监管人员到那个省去进行检查。 记者：避免地方保护。 黄毅：通过多种的方式把几大检查搞彻底。 据不完全统计，仅仅今年六月已经发生的多起大火，造成的死亡人数已经超过200人，而在这200多人背后，是两百多个家庭的破碎，以及难以计数的泪水和叹息。 记者：我看了您的履历从基层做起来的，也在一线做过工人，可能对安全事故您有更直接体会也有更直接感受，当那种事故来临的时候我觉得对每个人那种恐惧感，可能是很难去抹平的是吗? 黄毅：你说这一点我很有感受，因为我在井下当了三年工，经历了一些煤矿的事故，而且我们也看到我的师傅就在一次顶板事故当中丧生，当我们几个徒弟奋力把师傅拔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丧失了生命，所以几分钟之前还是一条鲜活生命瞬间就没有了，所以那起事故使我产生了对生命的敬畏，感到生命的脆弱，这种经历对我日后走上管理岗位，特别是走上安全管理岗位，担任新闻发言人，时常提醒我，你要为矿工安全服务，你要为为安全生产服务，要通过我们的努力唤醒人们对生命的尊重，对生命的敬畏。 记者：这次国家安全生产的大检查持续时候有多久，什么时候达到一个什么目标才能够结束? 黄毅：按照国务院的统一部署，现在开始一直到9月底，历时三个月，而且呢这一次大检查重在隐患的排查，重在安全责任的落实，重在防范遏制重特大事故，所以我们也希望这个各类媒体对这次大检查给予舆论的监督，所以为什么我们搞的一些暗查活动我们都邀请媒体特别是中央媒体，参与我们的这些检查活动，因为在某种程度上舆论的监督社会的监督，起的作用可能更大、更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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